弃妃要翻身(韩降雪)最新章节 全文阅读 无弹窗广告-书林文学
ann3311 2025-08-31 11:00 6 浏览
接上文
天色初明时,我迷迷糊糊转醒。
一睁眼就撞见头顶那顶雕龙画凤的月白色罗帐,惊得后背直冒冷汗。
目光慢慢往下挪,正对上单手撑着额头假寐的九五之尊。
杏黄龙袍上金线绣的沧海龙腾在晨光里泛着微光,宽大袍袖被穿堂风卷得猎猎作响。
朝阳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了层金边,连下颌线都透着矜贵。
我屏住呼吸盯着看了半晌,等回过神才发觉脸烫得能煎蛋。
轻手轻脚掀开锦被,光着脚丫往窗边挪,刚把半条腿跨出窗棂,身后就传来带着笑意的叹息:小晚儿这是要往哪跑?
我缩着脖子转身,提着绣鞋讪笑,偷瞄他抿成直线的薄唇。
习惯性想拽他袖子,手伸到半空又缩回来。
他突然轻咳一声,故意把宽大的袍袖往我跟前送。
我立刻会意,攥着衣角讨好地晃了晃:陛下,要不您高抬贵手……
噗——
他刚入口的茶水全喷在奏折上,呛得直咳嗽还止不住笑。
弯着腰笑了好半天,门口的李公公都跟着抹眼泪:老奴十年没见圣上这般开怀了。
季祁言突然沉下脸,逼近的脚步声让我像炸了毛的猫。
步步后退直到脊背抵上雕花墙板,他单手撑在我耳侧,呼吸陡然滚烫。
灼热气息喷在耳垂上,我浑身过电似的直哆嗦,腿软得差点跪下。
他眼底燃着两簇火苗,从浅尝到深吻,像压抑多年的火山突然喷发。
我笨拙回应反倒让他彻底失控,衣襟散乱间听见李公公在外头喊上朝,他却像没听见似的。
整整三天三夜,我被折腾得下不了床,他才心不甘情不愿放我出门。
宫里传得沸沸扬扬,说钟答应侍寝三日就从洒扫宫女飞上枝头,风头直逼荣昭仪,连快生产的张贵人都被比下去。
这日卯时我正要起身,又被他拽回被窝。
耳鬓厮磨间险些误了给皇后请安的时辰,等我慌慌张张赶到寿仁宫,满屋子妃嫔都等着看笑话。
张贵人挺着七个月肚子,眼刀子都快把我扎穿。
荣昭仪端坐上首,新得的祛疤膏让脸上红斑淡了不少,此刻正冷笑着嘲讽:钟贵人好大的派头,给皇后请安都敢迟到。
她身边的老嬷嬷是太后跟前得脸的,此刻皮笑肉不笑道:娘娘刚承宠,更该谨言慎行才是。
我却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握住嬷嬷的手:嬷嬷说得是,您看这支鎏金步摇配不配您新做的袄子?
老嬷嬷当场噎住,皇后倒是笑得温婉。
拉着我的手问吃穿用度,我像只聒噪的雀儿,把御赐的珍馐美馔、云锦绸缎说个不停。
每说一句,妃嫔们的脸色就黑一分。
我故意凑到沈降雪跟前:昭仪姐姐摸摸,这金线是江南织造新贡的。
她气得摔了茶盏,其他妃子见状纷纷告退。
沈降雪去而复返,压低声音咬牙切齿:别以为装傻充愣就能骗过所有人!
我望着远处明黄色衣角,挑衅地勾起嘴角: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。
话音未落,她突然抬脚踹来。
我顺势往后一倒,正撞进飞奔而来的怀抱。
季祁言接住我时,沈降雪的绣花鞋还悬在半空。
沈家教出的好女儿!他抱着我怒目而视,朕念着沈将军的面子容你至今,你竟敢在宫闱行凶!
刀锋般锐利的话语刺得沈降雪面无血色,她眼里的光像摔碎的琉璃盏,摇摇晃晃几欲坠落。风掠过眼角时,她突然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,泪光在眼眶里打转。
过了半晌才听见她沙哑的声线:我过分?哈哈哈哈……她踉跄着上前两步,鎏金护甲狠狠戳向心口,分明是她要害我!皇上您可知道,她害死了我宫里两条人命,您竟还说我过分?
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砸,顷刻间洇湿了明黄色衣襟。我冷眼看着她发颤的指尖,这点痛算得什么?比起长姐冰凉的尸身,不过是沧海一粟。
沈降雪,这才刚开始呢。
你父兄是镇守边关的肱股之臣,我确实不能为私怨取你性命,让天下百姓遭殃。可我能让你生不如死啊。
要不是你宫里那些刁奴逼人太甚,阿晚怎会出手?我倚在季祁言怀里,抬眼时眸子像浸了水的琉璃,湿漉漉的小脸惹人怜惜,她向来与世无争,是你们把她逼上绝路。
帝王冷冽的眉眼如终年不化的雪山,可低头看向我的瞬间,却化作三月春风般的温柔。他大掌抚过我发间珠翠,嗓音低沉得能醉人:朕说过会护你周全。
我顺势环住他脖颈,将脸埋进玄色龙纹衣襟。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,沈降雪的哭喊被夜风撕得粉碎:皇上!您答应过只宠我一人的!
朕金口玉言。季祁言转身时袍角翻飞,声音比数九寒冰更冷三分,只要沈家军还在守疆卫土,永春宫就永远是你的。
沈降雪像被施了定身术,浑身僵直地立在碎瓷片里。她死命咬着唇瓣,鼻翼急促翕动,可颤抖的呼吸还是出卖了她。我窝在季祁言怀里偷笑,这出戏可比御花园的牡丹精彩多了。
次日长禧宫传来消息,沈降雪在太后跟前跪了整宿。她哭诉我是惑乱朝纲的妖妃,自打我得宠,勤政殿的烛火再未在子时前熄过。
娘娘,莫大人送来的鹦鹉……秋霜捧着雕花鸟笼,欲言又止。蓝绿羽毛在晨光里流光溢彩,倒真像件活生生的珠宝。
我捏起金丝雀食逗弄着鸟儿,漫不经心道:这么鲜嫩,炖汤正好。秋霜吓得差点摔了笼子,我却笑出声来。
季祁言听说我炖了鹦鹉,当即赐下纯字封号。他不知道,我在汤盅底下压了封密信,约莫书谦今夜子时来未央宫赏月。
沈降雪在永春宫砸了整套青花瓷,宫人们都说荣昭仪疯了。她父兄前脚出征,她后脚就撺掇太后撤我封号:张贵人怀着龙胎都未得恩赏,钟氏何德何能?
从长禧宫出来时,沈降雪堵住我的去路。方才在太后跟前温顺的眉眼瞬间狰狞:本宫不死,你永远是妾!
我轻笑一声,拽着她衣襟猛地一拉。这位将门虎女竟踉跄两步,险些跌坐在地。你……你会武?她瞳孔骤缩,活见鬼似的表情。
略懂皮毛。我甩开她衣袖,反手就是一记耳光。清脆的巴掌声惊飞了檐下麻雀,沈降雪捂着脸尖叫:以下犯上!你疯了!
打你就打你,还要挑黄道吉日?我逼近她染着丹蔻的指尖,每一步都踩在她心尖上,昭仪娘娘可要当心,这脸再肿些,可就真见不得人了。
勤政殿传来瓷器碎裂声,沈降雪哭得梨花带雨:皇上您看!臣妾不过说了句公道话……
闭嘴!季祁言摔了茶盏,龙涎香都压不住怒火,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?沈家将门就教出你这般模样?
沈降雪吓得挺直脊背,泪珠在眼眶里打转:臣妾脸上……是钟贵人打的……她指着红肿的脸颊,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。
纯贵人竟这般歹毒,不仅以下犯上,还意图毁了臣妾的容。
皇上,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,不然岂非寒了战场上父兄和将士们的心。
不提父兄还好,一提这个,季祁言立马脸黑如锅底。
沈家父子的确以勇猛善战闻名朝野。
可沈降雪三句话不离父兄,倒像拿刀尖往季祁言心口上戳。
这不摆明了说当今圣上不如武将?
我浑身湿透带着伤痕晕在宫门时,恰逢这出好戏开场。
出大事了!纯贵人被荣昭仪打死了!秋霜扯着嗓子嚎得震天响。
季祁言像阵旋风似的冲出来。
瞧见我蜷缩成团倒在青砖地上,活像只被雨淋透的奶猫。
这副主人不在家就被恶霸欺负的惨样,瞬间点燃了他满腔怒火。
太医!快传太医!他抱着我狂奔回殿,嗓音都劈了岔。
沈降雪抬头那瞬,整张脸刷地褪成惨白。
她瘫坐在地,嘴里反复念叨:不可能……这不可能……
我家主子都答应把封号还给太后了!秋霜红着眼眶控诉,昭仪娘娘何苦赶尽杀绝?我家贵人根本不会水,您仗着位份高就活活把人往湖里按!
我颤巍巍掀起眼皮,瞅见季祁言的瞬间,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滚。
皇上……臣妾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……我往他怀里钻了钻,活像找着主人的流浪猫。
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,直接戳中了季祁言的心窝子。
沈降雪膝行着爬过来,刚要辩解就被我抽噎着打断。
莫侍卫当时就在现场!秋霜突然指向殿外,贵人死活不让莫大人碰她身子,这才……
季祁言抱着我的手臂猛地收紧,烫得像块火炭。
殿外立着的莫书谦眼底闪过落寞,倒叫季祁言看得暗爽。
是,臣亲眼所见。莫书谦垂眸作证,确是荣昭仪推钟贵人下水。
沈降雪如遭雷击,扒着龙袍下摆哭喊:臣妾真没害人!臣妾只是去太后那儿想讨回封号……
放肆!季祁言捏住她下巴,力道大得她眼泪直飙,朕的家事何时轮到你置喙?
烛火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,他眼底的戾气让沈降雪浑身发颤。
若真有那碎嘴的,朕就杀鸡儆猴!
沈降雪本想借太后的势压人,谁知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季祁言从此再未踏足永春宫,倒是我水涨船高坐上了妃位。
几日后张贵人诞下公主,本该是喜事。
可那孩子脖颈处赫然一块红胎记,太医说是母体带毒所致。
季祁言草草瞧了眼,便黑着脸拽我离开。
产后虚弱的张贵人赤脚跪在雪地里,求皇上为公主做主。
偏那夜季祁言咳疾发作,太医院忙作一团,谁也没顾上她。
次日宫人发现时,张贵人已冻成冰人。
鲜红的血在雪地里蜿蜒成河,成了六宫经久不散的噩梦。
更蹊跷的是,这苦命公主竟被过继到沈降雪名下。
她早就算计好了!秋霜气得直跺脚,沈家有兵权撑腰,若再养个公主,等她父兄得胜还朝,贵妃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?
我往鱼池里撒着饵食,金红锦鲤争相跃出水面。
你可听过魔高一尺,道高一丈?我扶了扶发间玉簪,簪尾垂着的流苏叮咚作响。
沈家军大胜的捷报传入京城那日,太后亲自去了勤政殿。
两个时辰后,季祁言带着赏赐摆驾永春宫。
当夜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,谁知三更天时,季祁言竟摸进了未央宫。
阿晚,朕心里只有你。他抱着我絮絮叨叨,月光给他侧脸镀了层银边。
可鸡鸣时分,他还是起身去了永春宫。
我站在宫门望着他背影,直到那抹明黄消失在回廊尽头。
秋霜劝我回屋,却不知我等的正是这一刻。
出来吧。我屏退宫人,暗处的莫书谦闪身而出。
他从背后紧紧箍住我,力道大得似要揉碎骨血。
晚晚,我要你完完整整属于我。他在耳畔嘶吼,汗珠滴落在我颈间。
天光破晓时,莫书谦翻墙离去。
我抚着凌乱鬓发,轻声道:沈家军该歇歇了。
他系衣带的手猛然僵住,最终沉沉应了声。
自那夜小树林情动,我们便成了拴在同根绳上的蚱蜢。
他没有退路了,只能一条道走到黑。
我吩咐秋霜备好洗澡水。
昨夜被翻红浪折腾得浑身黏腻,实在难受得紧。
泡在温热的水里,水汽氤氲中直犯困。
忽然冒出个古怪念头,我顺势往木桶里一滑。
扑通一声,秋霜扯着嗓子尖叫:来人啊!纯贵人投水了!
这消息传着传着就变了味,说纯贵人失宠后心灰意冷寻了短见。
听说季祁言是刚从沈降雪床上爬起来就往这儿赶。
一进门就瞅见我像条咸鱼似的瘫在榻上,两眼直勾勾盯着房梁,活脱脱个被抽走魂魄的纸人。
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,把我搂进怀里直哆嗦,指尖发凉,喉结滚动着自责:阿晚,是朕不好,来迟了……
昨夜不该扔下你一个人。
感觉到我肩膀轻轻颤动,他脖颈间忽然一热——是我憋笑憋出的眼泪。
把人哄顺毛了,他猛地站起来,眼底泛着寒光:摆驾长禧宫!
等人走远了,我迷离的眼神瞬间清明,哪还有半点为情自杀的颓丧样。
昨儿被莫书谦折腾得胳膊都抬不起来,泡澡时本就昏昏欲睡,干脆将计就计演了这场戏。
这不,成功把狗皇帝从沈降雪床上薅过来了。
沈降雪最近气得牙痒痒,大张旗鼓操办小公主百日宴。
季祁言去她宫里的次数是少了,可沈家军刚打了个大胜仗,他就找借口把沈降雪抬成了妃。
虽说位份比贵妃低一级,吃穿用度却跟贵妃没两样,奇珍异宝跟不要钱似的往永春宫搬。
宫人们私下嚼舌根:铁打的贵妃,流水的贵人。
我听了只当耳旁风。
我这人没啥大本事,就一样——能把害人的法子挨个试遍。
百日宴这日,我特意挑了件最素净的宫装,草草扑了层粉就往临华殿去。
刚跨进门槛,就听见门后传来刺耳的讥讽:有些人啊,投湖自尽有啥用?还不是挡不住我家娘娘复宠?
这声音我熟,沈降雪跟前的大宫女。
掐着时辰等在这儿给我下马威呢。
我冲秋霜使个眼色,这丫头反手就是一巴掌,打得那宫女原地转了个圈。
狗奴才!你敢打我!她捂着脸跳脚。
打的就是你!我抬脚就踹,秋霜也跟上补了一脚,主仆俩像打落水狗似的把她捶得满地找牙。
什么东西,也配在我面前耍威风。
那宫女哭丧着脸去找沈降雪告状,临了还瞪我一眼。
我笑吟吟拍着裙摆,隔空冲沈降雪对口型:不服憋着。
沈降雪正春风得意,哪咽得下这口气。
酒过三巡,她嫌歌舞没劲,把矛头对准我:听说纯妃妹妹当宫女时,各宫洒扫的活计都干过?
席间响起几声嗤笑。
她偷瞄季祁言脸色,见人没发火,越发得寸进尺:妹妹这般聪慧,定是偷偷练过本事。不如给皇上舞剑助兴?
这明摆着羞辱人。
众人眼神在我们仨之间打转,窃窃私语:听说皇上日日路过未央宫都不进去。可不是,纯妃那出戏把皇上惹恼了。仗着宠爱寻死觅活,活该失宠!
沈降雪步步紧逼,季祁言作壁上观。
我端着茶盏轻笑:姐姐想看剑舞?成啊,不过得劳烦姐姐当人形木桩。
我剑法准得很,保证不在姐姐身上戳三五个血窟窿。
大殿突然安静。
不知谁噗嗤笑出声,抬头一看——好嘛,是季祁言自己。
沈降雪脸涨得通红,想起上次差点摔跤,忙找借口:本宫要照顾公主,没精神当木桩。
巧了,我也没精神。我摸着小腹道:大概是腹中龙胎太闹腾。
此言一出,满座皆惊。
沈降雪脸色像吞了苍蝇,她跟了季祁言多年都没怀上,我入宫月余就有了?
她立马喊太医来诊脉。
恭喜皇上!纯妃娘娘确有两个月身孕,脉象稳健,定是个活泼的皇子。
太医这话像巴掌,扇得看热闹的人脸上火辣辣。
沈降雪僵着脸道喜,却挺不直腰杆,四面八方的嗤笑快把她淹没。
莫书谦先是一愣,继而狂喜——算算日子,这孩子八成是他的!
皇后眉头紧皱,太后关切询问时,季祁言突然打横抱起我:皇额娘,事关龙胎,儿臣先带纯妃去歇息。
(保持原文段落结构,对用词进行口语化润色)
说罢他突然将我打横抱起,还故意掂了掂分量,像在炫耀自己的力气。旁人惊诧的目光他全当看不见,大步流星跨出临华殿门槛。这男人满心满眼都黏在我身上,连今日来这儿办的正事都忘得精光。
他附在我耳边磨着后槽牙:没良心的小狐狸精,朕日日打未央宫门前过,你倒好,连声招呼都不打。嘴上说着心都伤透了,眼尾却翘着藏不住的笑意。我懒洋洋地倚在他胸口,指尖戳着他绣着金龙的衣襟。
突然提高嗓门,确保在场的沈降雪能听得真真切切:臣妾哪敢留皇上啊?您那精力头,臣妾可不想伤着肚子里的小祖宗。这话像蘸了盐的鞭子,抽得沈降雪脸色煞白。每字每句都往她心窝子里戳,比当面扇耳光还难受。
初春的天气最是折腾人,我裹着狐裘在御花园溜达,不知不觉就晃到了永春宫。今儿可真不凑巧,偏赶上新晋的几位才女在正殿请安。沈降雪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:纯妃好兴致,御花园离这儿八丈远,您这脚程可真够快的。
这段日子她深居简出,远远瞅见我转身就要溜。我端起茶盏轻笑,她难道不懂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?我在永春宫耗了大半个时辰,茶水都添了三回,就是不让那些才人告退。眼见她耐心耗尽,我单手支着下巴,笑意却不达眼底。
姐姐可听说前些日子有位陆才人?我忽然开口,沈降雪执杯的手顿了顿。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。她眼神开始躲闪。陆杳杳这个名字,姐姐总该记得吧?我起身逼近,气息几乎扑在她脸上。
当年你赐的那杯毒酒,一尸两命的惨事,还有假扮侍卫私通的栽赃,这么快就忘了?我抓着她沁出冷汗的手掌,按在自己小腹上,姐姐摸摸看,这肚子里的娃娃,会不会是陆才人回来索命了?
沈降雪像被火燎了似的尖叫着缩手,我顺势跌坐在地,冷汗瞬间浸湿鬓角。秋霜的哭喊声震得房梁直颤,太医诊脉后说是惊吓过度引发心悸。季祁言赶来时,乌云压得宫墙都快塌了。
是不是你推的?他铁青着脸逼问。几个才女跪在地上发抖:臣妾们……只看见荣妃娘娘伸手一推,纯妃娘娘就……就流了好多血……
毒妇!季祁言扬手就是一巴掌,沈降雪被打得偏过头去。朕对你一忍再忍,你却变本加厉!陆才人、张贵人,如今连纯妃都不放过!他抓着太医衣领嘶吼:救不活阿晚,你们全给她陪葬!
沈降雪突然笑出声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:皇上要所有人给纯妃陪葬?那我们这些姐妹的命,就如此贱如草芥?季祁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:正是。
回宫后她立刻修书给父兄:查!就算把地皮翻过来,也要挖出这人的底细!可还没等消息传来,季祁言又急召她去未央宫。我虚弱地倚在床头,看她形容枯槁,心里畅快得很。
皇上,您身上好暖和……我往他怀里钻了钻。季祁言却突然扭头,泪珠砸在青砖上。他转身对着沈降雪露出诡异笑容:雪儿,有方士说需要七月七子夜生的素阴体质者心头血做药引……
沈降雪瞳孔骤缩,听见那个男人用最温柔的语气说:你生辰八字,正合适。
沈降雪苦笑着扯了扯嘴角,嗓音沙哑得像磨坏的琴弦。
原来陛下召我过来,竟是打算剜我的心头血给纯妃治病。
这话像块巨石砸进深潭,溅起的水花全是冰碴子。
无数尖锐的碎片直往心窝里钻,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有天子金口玉言作保,取血自然顺利得很。
那药丸刚吞下去,效果立竿见影。
我苍白如纸的脸竟泛起诡异红光,倒像是临终前的回光返照。
可惜这抹血色转瞬即逝,很快又恢复成将死之人的青灰色。
我攥着季祁言的龙袍袖口,泪眼朦胧地安慰他:
陛下别难过,是臣妾没福气,保不住咱们的小皇子……
往后臣妾不能再陪着您了,您千万要保重龙体,别为臣妾伤心伤神……
季祁言将我搂得死紧,连指尖都在发颤。
他不停唤着我的闺名,指腹轻轻摩挲我红肿的眼皮。
眼底却泛着病态的执拗,像团永不熄灭的幽火。
旁边高瘦的江湖骗子摇头晃脑:
这药得连服七七四十九日,纯妃娘娘的病才能断根。
可要是真这么取血,荣妃娘娘怕是要血尽人亡……
殿内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烛花炸裂声。
季祁言痛苦地阖上眼,再睁眼时眼底已结满冰霜。
那就日日取血!取够四十九天为止!
沈降雪这次倒是出奇地安静,既不哭喊也不挣扎,老老实实配合取血。
可每回瞧着我咽下药丸,她唇角就勾起诡异的弧度,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。
沈家哪能看着嫡亲女儿冤死宫闱?
他们正要动作,却被一纸联名弹劾的奏章压得喘不过气。
状告的罪名桩桩件件触目惊心——草菅人命、滥用私刑。
铁证如山之下,莫书谦暂代指挥使一职,沈家父子连夜被召回京。
他们在勤政殿外跪了整整两日,求皇帝念旧情开恩,却绝口不提冤屈。
可天威难测,最终还是被削去爵位官职,贬为庶民。
朝堂震荡之际,我的未央宫却一片岁月静好。
病愈后我容光焕发,腹中龙胎也格外活泼。
陛下重视这个孩子,未出生便封我为贵妃,惹得六宫红眼。
奇怪的是,睚眦必报的沈降雪这回竟没动静。
娘娘,都说荣妃被吓破胆了,再不敢跟您作对呢。
丫鬟秋霜端着新沏的碧螺春,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我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。
暴风雨来前,总归是要先酝酿会儿的。
当夜子时,未央宫突然炸开凄厉尖叫。
秋霜带着哭腔的呼喊惊动六宫:快来人啊!纯贵妃娘娘小产了!
太医说我取血救人遭了反噬,胎儿化作一滩血水,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。
丑时三刻,季祁言失魂落魄地从寝殿出来,眼底乌青,形如枯槁。
他突然呕出大口鲜血,直挺挺昏死过去。
宫人们都说陛下是痛失爱子伤心过度。
可暗地里却流传着另一种说法——陛下半夜惊醒,瞧见贵妃满脸痦子,活活吓出旧疾。
自那以后,我便称病闭门谢客,未央宫渐渐成了冷宫。
季祁言像换了个人,每回来坐不过片刻,就慌忙找借口离开。
开春那日,沈降雪禁足令解除。
她盛装打扮,扭着腰肢踏进未央宫。
刚进门就有茶盏擦着她耳畔飞过,在青砖上摔得粉碎。
滚!本宫现在不想见你,给本宫滚出去!
沈降雪轻巧避开我扔来的杯盏,屏退左右后笑得花枝乱颤。
贵妃娘娘好大的火气呀。
到底是曾承过盛宠的人,这傲气就是不一样。
她刻意咬重曾承过这两个字,施施然落座。
屏风后顿时响起剧烈咳嗽,我声音沙哑得像破锣:
你得意什么?等本宫脸好了,陛下自然会回心转意。
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:实话告诉你,你这脸好不了啦。
我假意慌乱:不可能!太医说素阴体引发的痦子只是暂时的。
等你的血和本宫的血相融,本宫定能恢复美貌,甚至更胜从前!
沈降雪怜悯地摇头:说你天真都是抬举。
术士说得没错,素阴体血确实神奇。
可你命薄,用的根本不是素阴体血。
我骇然失色:不可能!本宫日日盯着你取血,你如何调包?
她突然变脸,狰狞笑道:血倒是我的血,可我何时说过自己是沈降雪?
真正的沈降雪十七年前就被我砸死了!
我顶替她身份,沈家那对父子有眼无珠,把我当亲生女儿宠了十多年。
若非沈家如今失势,这个秘密本该烂在她肚子里。
我趴在地上挣扎着要起身,却狼狈地摔下软榻。
说!真正的沈降雪在哪?
本宫就是挖地三尺,也要把她找出来取血!
她欣赏着我的窘态,快意道:别做梦了!
你以为同样的陷阱,本宫会傻到再踩一次?
她绕过屏风,见我面朝下趴着不动,瘦得像片纸人。
眼底凶光乍现,掏出匕首步步逼近。
钟声晚,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条命!
泛着寒光的匕首高高举起。
倒在地上的人却在此时转头,龇着大牙,冲她得意地笑。
那哪是奄奄一息的我,分明是生龙活虎的秋霜啊。
沈降雪眼睛瞪得溜圆:怎么是你!钟声晚呢!
她猛地抄起匕首架在秋霜脖子上。
冷不防一根银簪破空而来,正扎进她手腕。
匕首当啷落地时,我从帷幔后踱步而出,声音清脆得能敲出响儿。
你祖宗在这儿呢。
小脸儿红扑扑的,走路带风,哪有半点病入膏肓的样儿。
沈降雪吓得三魂丢了七魄,连滚带爬往门边窜。
却撞上一堵铁塔似的身躯,抬头一看,当场瘫软在地。
竟……竟是父亲大人!
她瞬间明白中了套,气得浑身发抖。
钟声晚!你竟敢耍我!
我歪头耸肩,笑得人畜无害。
是啊,就骗你了,你能把我咋的?
此刻沈老将军正缓缓拔出佩刀,鹰隼般的目光淬着寒冰。
沈降雪后脊梁骨窜起凉气,汗珠子瞬间浸透中衣。
她抱住父亲靴子哭嚎:爹爹您听我解释!方才那些话都是气纯贵妃的,当不得真!
老将军纹丝不动,刀尖突然往下一戳。
啊——!
杀猪般的惨叫震得房梁直颤。
啧啧,这动静听着真解气。
任她哭得撕心裂肺,沈将军眼皮都不带眨的。
要怪就怪莫书谦早把罪证送进沈府,要不今儿哪请得动这尊大神。
外头围观的宫人越来越多,沈将军却像砍柴似的,手起刀落挑断她手脚筋。
沈家没你这孽障!
撂下话头也不回往勤政殿去,倒要看看狗皇帝怎么收场。
先前还梗着脖子不认罪,这会儿倒竹筒倒豆子,把沈降雪如何借沈家势力草菅人命全抖搂了。
老臣愿戴罪立功,血染疆场!
月光如水,冷风飕飕。
永春宫活脱脱成了鬼宅。
满地枯叶打着旋儿,我送走秋霜,独自摸到柴房。
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。
当初我蜷在这破地方装病秧子,她还是风光无限的荣贵妃。
如今可倒好,一个成了冷宫弃妇,一个沦为阶下囚。
沈降雪见是我,反倒松了口气。
钟声晚,你可知本宫是谁?我是陆杳杳的亲妹子!
你既惦记我长姐,就该把我从这鬼地方捞出去!
我抱着胳膊冷笑:你猜探子为何来迟?
看见她肩头胎记那刻,我才懂长姐为何甘心赴死。
这毒妇竟是假死的都督府二小姐!
沈降雪脸色煞白,我凑近她耳畔:想长姐吗?
她吓得直往后缩,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。
不想!我声音陡然转冷。
不孝女,我送你见她!
她立马改口:想想想!
我嗤笑:晚了。
我确实不会脏了自己的手。
话音未落,张德顺从暗处闪出。
这老太监握着刀,眼里淬着毒。
当初就是这张巧嘴,哄得他们死心塌地。
沈降雪像条蛆似的扭动,张德顺手起刀落。
啊——!
惨叫声惊飞满树寒鸦。
我蹲下身,用帕子擦去她脸上泥污。
忘了告诉你,我从未爱过季祁言。
她瞳孔骤缩,我贴着她耳朵补刀:他更不爱你,你不过是颗棋子。
冷风卷着枯叶打转,沈降雪瞪着眼,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。
活活气绝时,手指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。
三个月后。
太后千秋宴,歌舞升平。
季祁言左拥右抱,早把未央宫忘到九霄云外。
皇后操持着宴席,谁料杂耍艺人失手,火星子溅到冷宫。
等发现时,火舌已舔上房梁。
启禀皇上,冷宫烧成了白地。
季祁言手里的酒盏晃了晃:谁……谁没逃出来?
就是个冷宫弃妃,纯妃娘娘。
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像被人生生剜去块肉。
三日后,废墟里扒出块暖玉。
正是当年初见时,我讨来的信物。
那日我歪着头笑:小太监,拿这个抵押可好?
竟不知,这一抵,便是一生。
季祁言攥着那块系着同心结的暖玉佩。
玉穗子被火燎得乌漆嘛黑。
他眯起眼睛瞅断口处的金漆修补痕,那上头画着俩紧紧依偎的剪影,说是要地老天荒永不分离。
可就这当口,玉佩咔嚓从他掌心裂成两半。画里相依的人影,活生生被撕成天南地北。
像根绷到极致的弦,铮地断了。
他再也憋不住满腔悲怆,攥着碎玉蜷成团,喉咙里滚出闷闷的哭声。
庆佑三十年那场戏码,宫里老人至今还嚼舌根。
季祁言拿皇后身子不爽利当幌子,说凤体违和不宜掌宫,转头就册了新后。
沈贵妃那手段,确实毒辣得很。
可背后煽风点火的黑手,更叫人恨得牙痒!
长姐怀着龙胎时多谨慎啊,为保肚里那块肉,连贴身宫女都防着。偏皇后顶着张菩萨脸,假惺惺跟长姐掏心窝子,扭头就把喜讯捅给沈贵妃。
废后坐山观虎斗,
看着我跟沈贵妃斗得两败俱伤,她倒好,跟捡现成便宜似的坐享其成。
哪料想啊,那抹白月光成了朱砂痣,死人最是叫皇帝惦记。
她啊,扛不住天子一怒。
有宫里老人漏风声,说废后纯属替爱妃钟氏抵命。这消息是师叔打探来的,他灌了口酒直咂嘴:
听说皇上旧伤复发,夜里总念叨和纯妃的旧事。
爱妃?
我撩开竹帘挡日头,这俩字跟刀尖似的扎眼。
从冷宫喂野猫开始,我就盘算着往他跟前凑。
投其所好装柔弱,忽冷忽热吊胃口,
耍尽手段就为让他认定非我不可。
或许季祁言真对我动过几分真心,可到头来,我不过是他棋盘上一颗子。
什么情啊爱啊,
不过是借着深情款款的幌子,顺道把皇后一党连根拔起。
师叔瘫在藤椅上晃悠,长腿跷得老高,拎着酒壶有一搭没一搭灌:
乖徒儿,师叔可帮你报了仇,还保你全身而退。
他突然蹦起来,双手托腮眨巴眼:
那啥……今儿碗筷你洗行不?
我勾唇冷笑,这老小子为躲洗碗可劲折腾。那日在柴房密谈,是他扮作宫女拿石子打猫;翠柳被烫死那晚,是他换掉毒匕首;就连太医推荐的方士,都是他找来的江湖骗子。
师叔,您但凡就着花生米下酒,也不至于醉成这样。
当初他拿二两银子赌我骗不到长姐,愿赌服输,这碗他洗定了!
柴门吱呀响,独臂汉子牵着瘦马杵在跟前。
劳驾,可见过画上这位姑娘?
夏末斜阳勾着莫书谦棱角分明的下巴,粗布衣裳裹着精瘦身板,战靴磨得破破烂烂。
可那幅我的小像,却被他当眼珠子似的护着。
我面不改色摇头:不曾见过。
出宫时早换了副皮囊,便是亲爹来了也认不出。
莫书谦眼神暗了暗,留下张字条:
若店家遇见内人,务必捎信到此,必有重谢。
路过老僧双手合十:施主,苦海无边呐。
他执拗摇头,笑比哭难看:
我合十的掌心里,只求她母子平安。
待他走远,我烧了字条。
连带着那些前尘往事,化作灰烬。
师叔欲言又止:你当真……
绝不!
我怎会告诉他真相?更不会留他。
他心心念念的孩儿,本就是场骗局。
从他诬陷长姐那日起,我俩就桥归桥路归路了。
师叔笑我钻钱眼里,只认金银不认情。
可谁料想,我偏为二两银子,赔上整辈子。
世事无常哟。
我轻笑,可不是么,长姐才是真骗子。
那年我小长姐一岁,扯着她袖口喊:长姐要护我一世。
如今我反大她三岁。
长姐,往后换我守着你!
暮鼓声里,我牵着师叔往深山去。
晚霞染红半边天,山风卷着炊烟。
亏得当贵妃时让师叔倒腾珠宝,如今倒能当个逍遥散人。
薄酒清茶,闲云野鹤,
快哉!快哉!
【全文完】
故事虚构,不要代入现实,故事(上)在主页和评论区顶置可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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