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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部边疆这头，出事了。

尽管宇文逸豆归颟顸（读音：蛮憨，糊涂无能），还是立即营救高句丽。逸豆归不敢亲征，只派丞相莫浅浑出马。围魏救赵，宇文部直接攻打龙城。然而莫浅浑心中恐惧，动作犹豫；一直等到燕军回师，莫浅浑离龙城还远远的呢。

燕国众将争着要迎击，燕王不许。慕容皝下令严守龙城，匹马不得出城。

莫浅浑也不愿作战，打算糊弄了事。他就地驻军，想拖个十天半月回去交差。双方相安无事，莫浅浑纵猎酣饮；谁知没多久，他惊觉慕容翰杀来了。措手不及，宇文部毫无悬念地再次惨败。莫浅浑抛弃大军，单骑逃脱。根据《魏书列传九十一》，宇文部死者万余人。

对了，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：流亡多年，段辽的弟弟段兰被宇文逸豆归擒获了。宇文部将其送到赵国，谄媚讨好。石虎既往不咎，命段兰带着五千残部驻扎在令支城，防御燕国。

西边也有事，坏事。

公元年七月，代王拓跋什翼犍再次向燕王求婚。丸都之战损失了一些战马，燕王慕容皝要一千匹马作为聘礼。什翼犍不肯，回书也大大咧咧。燕王很生气，后果很严重。

翌月，慕容皝派世子慕容儁、军师将军慕容评进攻代国。燕军来势汹汹，大有横扫漠原之志。可一路走来，叔侄俩没找到什翼犍。原来，代王带着部众跑了（据《资治通鉴考异》）。

燕军扑了个空，垂头丧气地返回龙城。慕容叔侄年纪差不多，这次没把事儿办好。继慕容廆、慕容皝之后，慕容儁也攻入拓跋领地。双方第三次交手，依然是平局。

南面又出事了，好事。

曾经，燕王上报说“摧殄羯寇死没八万余人”。东晋大喜，天亡石赵啊（见《晋书康帝纪》）。庾冰的弟弟庾翼再次给燕王写信，邀请慕容皝出兵。庾氏家族把持朝政，期盼建功立业。庾翼想北伐后赵，多次拉拢燕王。如今，小庾派人前来商量出发的日期。

庾翼很懂事，送了许多礼物：计有一把没上漆的短弓、一把弓弦八尺的长弓、一副双面挂幡、一张黄色篾竹的单座席、两张黄色篾竹的双座席、两个带图案的号角、三张竹疏布、四根孔雀毛、十张桃枝编的宽席（据《太平御览》和《北堂书钞》）。

慕容皝只要了一张黄色篾竹的双座席，其余全部退回。联合出兵的事，不了了之。

十月，开冬。燕王慕容皝巡视各地，鼓励农业生产。回到龙城，燕王下令修筑新的宫殿。

这一年，阳裕归第（退休）。阳裕为人厚道，不计较财物。一些官吏病逝，家里陷入窘境；阳裕帮忙料理后事，照看遗孤。善事做多了，阳裕受人尊敬。下半年，阳裕年老为由辞掉左司马。致仕（退休）没两年便谢世，阳裕享年六十二岁。丧礼时，慕容皝专程莅府哀悼。

现在，左司马的位置空缺了。燕王一番思量，下令高诩接替。高诩，辽东人，慕容皝的心腹。平叛慕容仁时，高诩立下大功。此外，高诩善于天文算术。

慕容皝开玩笑说：“你有天文书却不给我看，怎能说是尽忠呢？”高诩回答：“公鸡打鸣、狸猫捉鼠，万物皆有规制。陈平不管刑狱，诸葛亮不问账簿，盖因职责不同。殿下的责任，督促公卿大夫各司其职。虽然您喜欢，但不该亲自从事天文之术。”慕容皝默然。

翻年到了正月，燕王跟高诩商量征讨宇文部。高诩说：“宇文向来与我国为敌，不可不除。逸豆归平庸昏昧，眼下正是好时机。如果换个精明的首领，宇文部必成我们的祸患。”

燕王频频点头，召集群臣，宣布讨伐宇文部。

散朝后，高诩嘱咐家人：“这趟远征比以往艰难，我恐怕凶多吉少。生死可置之度外，不因灾祸而躲避责任。出征前我不会再见你们了，家中的事务可自行决断。”

公元年正月，慕容皝制定了出兵策略：左路军前锋慕容军，后队为慕容恪；右路军前锋慕容霸，后队为慕舆根；中路军正副先锋为慕容翰和刘佩，燕王挂帅中军。

中路军当仁不让，左右二路跟进。三路大军梯次进发，兵锋直指紫蒙川。慕容皝旨在灭国，光骑兵就出动了两万。杀气腾腾，燕军势不可当。

宇文逸豆归闻讯大惊，一面向后赵求救，一面慌忙迎敌。逸豆归搜集大部队，全交给南罗城城主涉奕于（《资治通鉴》作涉夜干，本书依据《晋书》）。

慕容皝派人告诫慕容翰：“涉奕于以勇猛闻名，最好避一避锋头。”慕容翰不同意：“宇文部举国之兵，都在涉奕于手中。只要我们打败他，宇文不战自溃。涉奕于虽然强悍，但有勇无谋。再说，当初这家伙不就败在封弈的手下么？我军避让，反倒挫伤士气。”

不久，两军迎头对撞。涉奕于出阵叫骂，点名搭话。慕容翰和刘佩飞马而出，率队突击敌军。涉奕于虚晃一枪，转身就走。只听一声号角，宇文部乱箭齐发。

见识过弓弩厉害，宇文部也装备了很多强弓。慕容骑兵猝不及防，纷纷中箭落马。连中数箭，慕容翰忍痛伏鞍拨马逃回。可叹，刘佩在赵军中来去自如，却在漫天箭雨里坠马而死。正所谓，瓦罐不离井边破，将军难免阵上亡。正副先锋一伤一死，燕军顿时大乱。

涉奕于瞧得真切，一骑当先冲了过来。宇文部队呐喊掩杀，犹如惊涛骇浪。燕军心惊肉跳，慌乱不堪；前锋阵脚松动，眼看行将崩溃。

说时迟，那时快。一支骑兵从旁杀出，把正在冲锋的宇文前队拦腰截断。

领头小将也不搭话，仗着马快追上前去。刹那间，他从后一槊戳翻涉奕于。众人定睛细瞧，正是勇冠三军的慕容霸。宇文将士见主帅落马横死，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。

慕容霸返身杀回，好似虎入羊群。慕容霸的母族兰氏，原为宇文部的旧属。慕容霸格外出力，所向披靡。燕军铁蹄之下，宇文官兵人仰马翻。须臾，宇文全线败退。各路燕军趁势追杀，沿途无人敢挡。一鼓作气，慕容氏攻占了紫蒙川（今老哈河中下游）。

宇文逸豆归见势不妙，仓惶遁逃漠北。慌乱中，逸豆归连老婆孩子也不顾。其长子宇文陵、次子宇文拔拔瓌（瓌：瑰的异体字）、第三子宇文纥阇、第四子宇文目原、第五子宇文纥阇俟直、第六子宇文目陈皆被抛弃（据《新唐书》）。无奈，哥儿几个只好带着部族向燕王投降。

慕容皝收缴紫蒙川的畜产与物资，俘获五万多户百姓（依《十六国春秋》）。绵延两百多年的宇文氏从此离散，坐拥几十万人口的宇文部败亡了。

百足之虫死而不僵，有些人还是逃了。宇文逸豆归跑了，毕生不敢返回紫蒙川，最终老死在漠北或者高句丽。一些部族跑了，他们窜逃林海雪原，演变为厍莫奚（厍读音：射）和契丹人。有的宇文氏跑得更远，他们的血脉跑得更远。例如，宇文陵的玄孙即北周帝国的奠基人宇文泰。我们再次看见宇文氏崛起，将是两百年后了。

老狼提醒下，宇文述、宇文化及、宇文智及、宇文士及等一班人，他们不是宇文氏的后裔。这些人的祖先原为宇文家的奴隶，本姓破野头，改姓宇文。

回过头，燕王查点战况，高诩被流矢射中身亡。沙场忠骨存，马革裹尸还。哀伤之余，慕容皝把高诩和刘佩一齐送回安葬。有功赏功，慕容霸战绩卓著；燕王大喜，当即封为都乡侯。

随即，慕容皝把南罗城改名威德城（今内蒙古通辽市西辽河畔）。燕王委任幼弟慕容彪戍守威德城。停驻数天后，燕军押着庞大的俘虏群回国。

十九年前，慕容皝大破宇文部，娶了兰姑娘做妃子。而今，慕容皝再攻紫蒙川；兰妃的儿子慕容霸绝杀涉奕于，宇文部灭国了。

如此大的动静，石虎自然知道。震怒之下，天王命令右将军白胜、并州刺史王霸出兵救援。白胜和王霸不辞辛劳赶到紫蒙川，发觉宇文氏已经亡国了。无法交差，二将攻击威德城。

慕容彪亲冒锋镝，严防死守。赵军连攻多日，好似蚂蚁撼树；无可奈何，二将退兵。谁知，几天后的一个深夜，慕容彪突然带着骑兵追来。归心似箭的赵军被杀得七零八落，狼狈败逃。

石虎恼怒不堪，派平北将军尹农进攻凡城。一如既往，赵军啃崩了牙也打不下凡城。石虎怒不可遏，废黜尹农为庶人（依《晋书石季龙载记上》）。

公元年暮春，拓跋什翼犍厚着脸皮又来求婚了。偌大的宇文部都完蛋了，代王慌忙答应燕王的聘礼条件。慕容皝心情很好，遂将女儿嫁给什翼犍。

夏天，代王派人从国境迎回新媳妇。什翼犍大操大办，隆重册立慕容氏为王后。慕容王后可能为世子慕容儁的胞妹，身份十分尊贵。王后带来丰厚的嫁妆，家臣刘生也一同陪嫁到了代国。刘生的子孙在拓跋部官运亨通，最后因贪赃谋乱被株连三族。

七月，慕容皝反过来向代王求婚。九月，什翼犍送来侄女。这下好了，起先是妹夫跟大舅哥，如今互为翁婿。两人这辈分，复杂得很啊。总之一句话，燕代关系进入了蜜月期。

今年，东晋使者来到龙城，拜世子慕容儁为使持节、镇东将军（《太平御览》偏霸部五）。